教育是有价值取向的事业: 谈谈一个城中村亲子共学空间的诞生
静远是一名艺术家、写作者。今年年中,她受千禾社区基金会邀请来到一个城中村开展为期六个月的艺术驻留项目。在那里她认识了慧敏,一位公益机构负责人,曾任乡村学校校长。她们熟识以后一起在机构合作和日常生活双重框架下开展工作。
在第一个阶段,两人对城中村的住户类型、社区关系和教育资源展开调查;第二阶段,她们以一间公寓为基础,用来做儿童和家庭活动,发起“小飞侠”社区想象空间。目前空间在疫情中已经运行数月,直接帮助到了不少家庭。
这个项目是在张华女士和刘小钢女士的资助下得以开展的。以下是静远和慧敏以复数的“我们”展开的叙述,分享“小飞侠”空间诞生的前前后后。这是一些关于在城中村陪伴和启蒙儿童、交流家庭教育意识和价值观的故事。希望这些故事可以邀请到更多的人来支持和帮助她们未来的工作。我们所在城中村的住户比较混杂。除了少部分原住民和二房东,也有白领、小生意人、种地卖菜人。而城中村惯常的主要类型,外来打工者,也占一部分。这部分以制衣行业从业者及其相关的电商、还有快递人员为主。就产业而言,村里主要有各种规模的制衣业。还有部分观光农业,周末会有些从城区来的度假游客。因为这样,这里也驻扎有创意教育产业和相关人员。
大概了解了希望聚焦的群体,可是怎么做呢?我们开始了以运营一个儿童和家庭学习空间为方式的探索。这个阶段帮助我们以细致的方式了解到流动打工家庭的教育特点。比如父母一般是如何养孩子的,Ta们的孩子有什么样的现状。Ta们大概是怎么想的,有什么口头需求,有什么实在需求。
首先我们了解到,无论父母受教育程度如何,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教育观。这是由家庭成员的各种观点的张力和互动构成,所以其实很不相同。比如部分流动打工家庭会让孩子自己在村里玩耍和社交,但是另外一些家庭会对子女的安全非常紧张,不允许子女踏出家门;有些家庭会欢迎别的小朋友,有些家庭则对此并不友善;有些家庭对教育投入很多,也有家庭投入少;有些完全依赖学校老师,但是有些会显示出比较漠然和无所谓。这种差异之大,导致用简单的阶层文化和经济视角难以完全解释。所以我们打算一个一个来试,灵活处理。因为,一个手法可能不适合这个家庭,但是有可能适合那个家庭。村子里孩子没有父母陪伴自行玩耍是一种常态,经常一起玩耍的孩子的父母之间也并不认识。
在这些优势之下,问题也是很严峻和令人担心的。比如大人工作沉闷繁重,工作之余没有个人成长空间,基本处于一种重复而封闭的状态。这会部分导致家庭暴力以不同形式频繁出现(这里包括夫妻之间和大人和孩子之间的暴力)。而且,可能也是因为疫情的缘故,打工家庭之间联系其实并不多。而由于交友圈子比较小,起点教育低,Ta们对社会的理解过于依赖某些网络平台。
具体到教育上,Ta们对于“出路”的理解非常有限。常常看到这样的推论链条:孩子数学不好=孩子不是学习的料=以后就出来打工或者当兵就算了。而且由于生活的压力和见识的局限,很多流动打工家庭过多地将人生计划局限在挣钱买房子、养老、甚至孩子结婚费用等这些事情上。这带来一个恶性循环: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养孩子养家才去没日没夜地打工,一方面是因为打工反而导致孩子没有人陪伴或者被累了的家长责骂。
而所有上面提到的,都是现象;并不是必然的、本质的。
图为家长在家里上班,孩子在旁帮忙。制衣家作坊赶活的时候每日工作时长可以长达14个小时,甚至更多。村子里很多女性是从16岁开始从事这个职业,有些更小。
从进入社区熟悉流动打工家庭并介绍我们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就会遇到怎么解释自己的问题。我们一般说我们是做教育的,有一个空间可以给孩子学习。这种解释当然对于很多人来说太抽象。Ta们会需要我们直接回答以下问题:你是教画画的?还是教语文的?是兴趣培训班还是补习班?当我们提到我们是基金会支持不收费的时候,就更容易被怀疑了。因为在社区工作的时候,基金会是一个很难解释清楚的词(比如,有人认为基金会就是搞基金的),虽然我们网站,公号都俱全。当对方慢慢通过看到我们每日所做和我们在社区的生活理解到我们“是真的”的时候,我们会很快的“被希望”帮孩子补课,提升考试成绩;帮管孩子。Ta们想解决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孩子太贪玩,不爱学习,不遵守课堂纪律,说什么都不听。Ta们希望我们可以生产出“好孩子”。
而我们要加入到这个期待里么?如果答应的话,事情可以很简单,工作可以很顺利。但是我们想为以上这些标准和观念添砖加瓦么?这是打工者家庭真的需求,是我们必须服务的么?从我们已经收集的情况来看,首先,总体来说,我们看到打工家庭不是这类逻辑的受益者。再次,我们觉得既然有机会看到过不同的教育路径,那么我们有责任告诉Ta们,Ta们还可以有别的可能。作为跟踪各种教育路径并且在很多类型教育现场工作过的人,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们耳边,那便是:教育是一个有价值取向的事业,它怎么可能什么都做。但是同时,我们也要知道具体这个价值观是什么?
在具体做的过程中,我们对几个事情说了不:
1,我们不是帮带孩子。我们会以和你孩子相处来帮助你理解教育方法。比如,孩子今天在我们这里画了画,我们会拿过去让你孩子和你交流这幅画。同时帮助父母理解如何通过画去理解孩子。我们作为空间可能不用永远陪伴孩子,很多孩子以后也还有可能被送回老家,或者打工者会回老家。我们希望可以把方法交到她们手上,希望家长能明白自己是可以有不同于过去的意识的。2,我们不是公立教育标准的附属体。我们不会辅导孩子做家庭作业,不会以提高Ta们成绩为我们的指标。但是我们会通过引导倾听Ta们讨论和描述来提高Ta们的语言能力,会给Ta们看科普篇,会帮助Ta们认识到户外生存的潜在危险。我们帮助孩子写TA们感兴趣的话题。
3,我们不认为这些孩子是弱者,我们只是有针对性地帮助弥补Ta们原来有的薄弱的地方。我们也不认为这些家庭就是完全不懂教育的,我们会结合Ta们各自的特点来提出我们的协助方案。
我们没有设想这样的做法和观念会让工作更加困难,我们这样做是因为我们认为这是教育应该做的事情。在实施上,其实也没有觉得像传说中的那么不可行或者充满张力。目前,我们的最重要的工作方法就是一起来讨论。
比如,在与家长接触和沟通,带他们来看空间的过程中,家长会有疑问和好奇的地方,而这个正是一个可以“讨论”的契机。
讨论从信息开始,而不是从观点开始。比如我们邀请了一些专门了解某些方面的朋友来讲具体的“事实”和经验。我们也经常以一起吃饭的方式你来我往地讲一个事情是否真的是那样。对家长来说,他们接触到了新信息,新路径,新工具;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是Ta们能感到你在乎Ta们。因为在平时流水线或者螺丝钉一样的工作场景里,Ta们的想法时常被忽视,没有得到充分的表达。当遇到不喜欢讨论的家长,我们会向Ta们明确,如果家长都不尝试努力和改变的话,怎么能期望孩子变好。而孩子就更加喜欢讨论了。比如:孩子说不想写作业,那么我们可以来讨论为什么不想写作业。在这个过程里也间接地锻炼了孩子的语言和逻辑能力,也为Ta们以后为自己争取更好的信息和生活,参与公共事务打下基础。
吃百家饭是最好的讨论契机,我们熟悉的几个家庭很擅长做菜。
讨论,特别是有价值观倾向的、涉及信息素养的讨论,由于种种原因,在很多社区工作里会认为是阻碍“融入社区”并无法“产生亲和力”的。但是其实我们目前的实践告诉我们:这样的工作手法既可行,而且效果还不错。介入本身就是常态,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而如果工作方法够多,工作做得深入,时间足够长,我们就更加会被这样有考量的介入形态滋养。
除了要接受和拥抱讨论,更重要的是,每次讨论后,可以实干来接盘。在我们确定了自己的价值观以后,我们进一步去探索怎么体现,怎么落地。目前,我们用实际的场地和资源对有兴趣的家庭说:我们可以为家庭提供工具、出路支持,也提供一个免费的儿童友好空间,细致和耐心地陪伴孩子。这种知行互动、知行并行也是我们的理念,以下是我们的具体路径和方式:
我们通过观察和考量,觉得我们在以下几个方面上可以争取带来不同的东西。我们不简单地认为,他们现在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不好的;思路是在发挥本来的长处的同时,给Ta们补上一些Ta们可能特别缺少的(或者是在别的地方难以或得的)。以下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路径:
第一,提供一个可以培养注意力的环境。在一开始通过动画片来吸引孩子的过程中,我们发现Ta们缺乏一个鼓励和培养深度观察的环境,缺乏一个像削洋葱一样了解事物方方面面的习惯,缺乏一起讨论他们所见,启发他们的契机。我可以猜想Ta们家里没有书桌,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人期待Ta们去“暗示”Ta们的离开和到来。可能父母很少有时间长段的陪伴Ta们有次序地通透地说完一个事情的前前后后。Ta们生活中没有给予对一个空间的相互认领的可能。Ta们既不能投入那个空间,也不会区分一个空间。Ta们无法对慢速的、有规则的东西启动有机的判断,并且允许自己深入。Ta们的群体沟通语言风格也比较单一。
但是这个不是说Ta们没有这种能力。我们其实很敬佩孩子们在一个陌生环境发展出来的那种自我探索的能力,那种很早就成群的协作和共处的机会,还有那种出出进进不当回事情的气魄;我们担心的是他们有时候由于缺乏引导而失去了更深入观察事情的机会。长期以往,原来的长处会慢慢地失去优势,被草率和随意的生活吞没,变得随波逐流。
所以我们给空间定了一些规则:比如来了以后要给自己一个时间表,然后按照这个时间表来沟通。可以改变计划,但是要知道有人给了你承诺,也期待你履行承诺。后来当这里有数个孩子都养成有头有尾的习惯的时候,其他孩子就自然被带动了,所谓“气氛”就自然而然的被孩子们自己珍惜和维护。当然有规则的前提是空间已经是给到最大自由限度。
第二,我们动用绘画作为家庭内部沟通的方式:虽然静远在两个有留守儿童的村子都开过绘画班,但是开始的时候我们对这些孩子愿意在绘画上投入多久无法猜测。最后我们发现结果还是挺令人惊喜的,很多所谓有“多动症”的孩子都可以坐下来画蛮长时间。原因可能是Ta们真的进入了创作的状态,一个投入同时又得到回馈的过程。
比如下图是一个八岁的男孩来了以后并没有经过技术辅导就开始画的画。他画的是对面的一栋楼。我们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细节,比如多少个窗子,窗子哪些是有颜色的,整个楼房的结构等等。这些都是非常用心和有智性的记录、描述、和表达。这个状态和他刚来的时候比,是有天壤之别的。但是这个天壤之别其实本身也住在他的身体里,只是需要有环境的鼓励和支持。孩子们在她们的作品墙面前自己交流看法。
之后我们把画拿给父母看,不是去为孩子邀赏,而是去带领家长去理解到这层,由此邀请Ta们进入一个真实的亲密空间,看到信任和理解的可能。我们想传达的意思是:孩子在尝试每一个颜色每一个浓度每一个材质的瞬间都是Ta们在尝试和这个世界表达的瞬间,Ta们是在向世界去倾诉Ta们所有的能力和渴望!这很伟大,不是么?所以当成人看到一个孩子为了更仔细地描述自己所见而投入了心血的时候,我们应该表达对此的敬意和赞美。反观我们,有多少成人愿意为了眼前一个所见的细节而投入去描述和反馈呢?
在一起画画是“小飞侠”空间最常见的一幕。
第三,变废为宝,布料手工:由于这里有发达的制衣业,村里每天都有很多布料被扔掉。这些布料很干净,我们就会去要回来。目前是和孩子们用来做拼图,未来会发展出更多的手工项目。这些布料其实也是很多孩子父母每天的工作材料,而不少孩子从很小开始就帮助父母做衣服。所以,用这些布料来再次创作,不仅是一种实用主义和审美输出,它意味着流水线的为口粮而起的劳作可以变成创造性的为潜力而起的劳作。
孩子们在空间用制衣剩下的布料做拼贴。
第四,策划儿童导览和组织外来家庭互访:当我们和孩子相处多了以后,会感到Ta们在村子里的探索是那么的令人激动人心和自成一派。我们想让更多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外来的孩子和家庭,了解到这些视角。于是,我们让我们的“常客”鹏鹏小朋友提名了这个村子里他最喜欢的10个地方。他是一个很开朗、有适应能力、有爱心的小男孩。我们把这个“作业”布置给他,他也很认真准备,还非常认真的说,他只有7个,找不到10个。导览那天,来了几个我们约好的外来家庭。
鹏鹏开始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演讲和正式介绍村子。他带我们跟着他的地图走了一趟村子。在语言不能及的时候,他还激动得给我们表演了翻跟斗。整个过程非常生动自然,还引来了另外一些不服气的小朋友,来挑战他的“叙事”。在这个活动里,我们更深入地看到了孩子的日常和喜好,他们挖掘的小路和世界。而我们邀请来的家庭,Ta们同时也可以把其智慧带进来,帮助这些平时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更好的预防危险的过程(比如有些地方是工地,孩子们可能无法预判一些机械类型的危险)。所有这些,是双向的;并且证明了缺乏教育资源的孩子在适合的语境下和一定的培养后也可以是赋能其他(看似)有更好资源的孩子和家庭。鹏鹏在给大家做导览。
也就是在这个明晰的过程中,我们命名我们的空间为“小飞侠”,并且开始正式开始对外。
五、学校停课期间“小飞侠”空间是如何工作的
最近疫情,学校停课。街上的孩子明显增多,不过TA们看上去因为不用去学校还蛮开心的。可是Ta们的父母就苦恼了:Ta们平时就是指望学校管理和教育孩子,突然多出一边要上班,一边要看孩子学习,还要搞网课等等的事情,是挺头疼的。由于上网课需要手机或者电脑,家长不得已会把手机(一般打工家庭没有电脑)直接给孩子。这个会直接导致年纪很小的孩子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可以长时间用手机。
社区内孩子们在没有父母监管的情况下在街头用手机看短视频。
数据鸿沟这个问题原本就广泛存在,而疫情加重了这个撕裂。同样是电子产品,懂怎么妥善使用的家庭和完全不懂的家庭由此差别越来越大:前者会越来越受益,越来越自由;后者会越来越只是接触到糟糕的那些方面,承担副作用,变得越来越单一和被动。
首先我们观察到很多这些家庭的孩子识字能力比较差,有些到高年级还是不能熟练用汉语拼音(特别是如果有过留守经历的儿童)。技能是小事,但是汉语拼音后面是一个人以后的电脑能力和基本工作机会。而且,汉语拼音其实也是很多社区内家庭暴力的直接导火索。我们经常听到家长因为孩子默写不出或者不会连读而大发雷霆。
不过如果我们去教这个拼音,孩子其实不会喜欢。从Ta们眼神里,我们看出这已经是一个Ta们心中的伤疤,甚至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事情。于是我们想了办法:孩子们一般喜欢电脑,因为看上去比较酷,而且令人好奇。想用电脑就要懂打字,所以我们就用学电脑打字来教汉语拼音。
我们想让Ta们熟悉26个字母(不少孩子不一定可以背出26个字母)。但是这个熟悉过程不是让Ta们去背,而是用键盘。Ta们在熟悉键盘的过程中,就把字母熟悉了(比如让Ta们打26个字母)。这个一般一两天就可以做到。当Ta们打熟了字母,我们就让Ta们开始汉语拼音输入。我们会用有注音的书,这样Ta们可以同时识字。很快大概第三天,孩子们就可以打一段不错的中文课文。由于Ta们感到这个事情自己是有成就感的,Ta们会希望做得更好。
就这样四五天内就做到了可能学校用一年时间做的事情:记住了26个字母,学了打字技术,熟知了汉语拼音,学会了使用电脑(远离了手机)。而Ta们的家长也会因为帮助Ta们解决了一个“成绩”问题而感到高兴。
这是学校停课期间我们空间的日常:四五台电脑同时用,大家一起不分年龄的学打字。学习和玩乐同时进行。
Ta们能打字以后,接下来很顺理成章的我们可以邀请Ta们直接写日记,这样就很快锻炼孩子的文字能力和表达能力。我们也有把电脑赠送到一些家庭里,这样网课可以方便一点,而练习也可以在家里进行。这里我们也想专门感谢我们两位电脑捐赠者和维护者,他们不仅给到工具还给了我们很多技术支持。因为任何电子产品不是送到手上就自然成为有利人类的工具的,还需要很多引导和协助。
这两个小小的工作手法,是目前我们帮助疫情中的流动打工家庭的方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其实帮助减少了家庭暴力。我们不是什么小学教育专家,我们就是遇到问题就去找教程,然后找最好的几种方式分别尝试。这个自己找教材,自己动用的方式很让我们真实理解到主流教育里存在的很多问题。比如那些所谓“按部就班”,“刻苦学习”,“不要贪玩”的说法,极大的阻碍了孩子的学习。我们甚至可以脑补多少人就是因为这样和打字和电脑擦肩而过,甚至和高中擦肩而过。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帮助孩子学习和这个人本身是不是一位终身自学者有关。我们时时刻需要追问我们终极想达到的是什么。比如,拼音识字终极目标其实是让孩子可以进入电脑为主体的文化世界和学会表达,而不是一个考试KPI。
疫情让大家都很紧张,我们这些日子陪伴孩子,其实也是Ta们的进步和反馈在陪伴我们。我们感到这种有来有往的生活的可贵。我们从孩子身上看到了人的潜能和一些本意:
以上几点,我们会理解为直面现实和有效反馈是互见的前提,而松动让我们可以去调节、质疑、辨别,去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学习。我们生活在不确定性里,也生活在高度均值化的世界里。很多时候成人和孩子相处的挑战是一个已经被规训的人面对一个还没有被规训的人的时候的挑战。借用孩子,我们可以展开翅膀重新一起成为“侠客”。
(如果希望了解和支持“小飞侠”社区想象空间,欢迎添加慧敏为好友。)
Q:你们的家访做得很好,能不能介绍一下家访的过程?
慧敏:我心里坚信,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真的想认识谁,你就真的可以认识的。在过程中,你对Ta抱着好奇,Ta们也会随着你状态的变化而变化。
静远:开始的阶段我们是通过慧敏的孩子来认识孩子。当时她的孩子刚刚从老家来到广州,在新的学校和城市里的村子,需要认识新朋友一起玩一起学:这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需求和过程。所以,很快的,当她孩子给自己家带来满屋小伙伴的时候,或者当他去其他满屋小伙伴的家里的时候,我们空间也自然充满了小伙伴。除了孩子,家里本身就要吃喝,人家家也要吃喝;那就有时候可以一起吃喝。我会把这个叫做来来去去,来来往往的双选。当然也有突发的“缘分”。
慧敏:也有比较极端的例子,在一次紧急家暴介入当中,我作为一个外人,突然打断了紧张的家庭氛围,也找到机会引导孩子到我们空间画画。后来家长也一起来到我们空间里。
静远:慧敏的能力和能量很惊人,也影响到我。说实话,我是不敢介入家暴的。而她身体反应很强烈,她受不了,她的身体让她冲过去。然后,她也很有方法,我后来觉得她的勇气和真诚是被感知到了,所以才产生了效果。
Q:看起来“小飞侠”有很多增进社区关系的方式,是不是快实现一栋楼的互助联合?
静远:没有。这个很难,虽然我们在尽力。肯定有50%的拒绝率,这是现实,不是换个工作风格和手法就会不同。你就算去发钱,估计也会有50%拒绝率。这个时代要达成共识并不容易。
Q:之前去探访,看到静远和慧敏的家访现场,无论和那位家长怎么沟通,Ta口头上都回答“不可能、不行的”。然后你们和Ta对话,继续换角度说理由和分析。然后Ta继续说不可能。但是神奇的是这个对话就这么继续下去了。结果后来我们也看到了,也许口头上说不可能,回家后Ta回想你说了什么,又悄悄地试了。想问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为什么不降低难度?为什么还坚持?
慧敏:因为我们的梯度是非常丰富的,我们有多样性的想象,并不是给每个人进入的第一个台阶的高度是一样的。我们会考量。说“太难了”是多数人对多数认真的事情的反馈;但是让我们看看“不难的”和“接受的”都是什么?基本就是算法推送给你的那些了。然后大家做那些是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么?不是。
静远:当我们说“降低难度”的时候,其实在假设了我们是唯一的动量。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对方是有很大的引导对话的可能的。会有一些文化上工具上不对等,但是不对等不带来强势,只有“不给选择”才带来强势。不对等是我们可以很细致的去掌握和锻炼的现实,包括各种强势弱势的讯息万变。比如当我们深入一个家庭以后,会发现对方可能需要新的时间管理意识。我们会看情况来帮助这个意识的发生和发展:如果一个家庭明显是有能力多关心某些事情但是却不想关心,和这个家庭没有这个能力和基础所以不关心,是本质上两个非常不同的情况。我们需要加以区分。
你提到难度,我们经常被问到的是:在基层做工作和普通人能用讨论来作为形式工作么?那这个首先要谈这里的普通人指自己,还是指自己“投射”的他人;这是一个人扪心自问,还是杞人忧天担心的抽象群体?
搞清楚了主体,而不是代言,那就把动作落到具体的人身上。心理学上不都说了,焦虑的反义词是具体嘛。如果是具体的人,就有具体的做法。我提倡的是所有这些思辨的活动是生活需要的,是可以和生活一起发展的,是从孩提时代就在我们身体里的。这既可行,也受益;而且帮助我们从被动变成主动。
Q:你们的工作方法和一般的社工机构的方式不太一样。比如你们的前面提到的慧敏在接自己孩子的时候认识一些其他的孩子,然后随着孩子成为朋友,大人开始相互认识。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工作方式,是怎么形成的呢?
静远:其他机构的工作方法也很重要,我们也会互相学习。我是用艺术来理解人和我的工作。艺术评论和伦理没有要以所有人要读懂一幅画为目的,更没有说如果有人不懂,画家就要去改。不仅如此,艺术研究和文化批评里有细致的深入的关于如何跟人打交道、如何解码世界、如何输出的积淀。我认为艺术精神,它总归是鼓励人们去超越一个技巧性、模块性的表面,去探索世界。它想象人这样做的能力和潜力;甚至也相信这才是世界的真相的开始。这不是优越性也不是精英主义,而是谦卑而主动的人文精神。同时,我也觉得其他社区工作者在之后慢慢阅历丰富后,也会基于生活、理念、和世界的关系得出自己的方法。不去迷信教条,不迷信一套技术就解决问题,到那个时候,这个人也有了自己的艺术语言和艺术世界。
慧敏:我想从偏“利己”的角度分享这个事情。我和静远做朋友很开心。我们共同想要创造的生活是我非常向往的,我不喜欢曾经的生活状态,但它是现在很多流动家庭正在度过的。我没有想着要去帮扶谁,而是希望一起做到大家都会向往的那种生活。
静远:我们会做很多观察,也会悬置判断,谨慎判断;但是如果我们的准则是凡事都“不评判”,那么我们就不需要活着了。我们做事情的动机很简单:我们不想要某种生活+生活本不该如此。成为某种有毒的生活的同谋者在我们这里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割席的问题,是性命的问题。我在没有资金时实现过这样的理想,都做了改变人的项目;现在有了一定的支持就更加不应该反而不行。具体到“小飞侠”,我们生活在这里。从一开始,我就把慧敏的孩子和父母纳入到项目中。我们一起运行空间,认识社区里的人;一起生活一起养娃一起帮助父母理解疫情。我和慧敏有不同的能力,配合得很好,对价值和生活也有深入的判断。
Q:和居民们的关系是怎样的?活动是参与的、赋能的吗?
静远:单向赋能不是我的目标。如前所说,我们的出发点是:如果我们不喜欢某种生活,那么就去创造我们喜欢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三岁的孩子为什么要去画第二幅画,那肯定是Ta觉得还没有表达完,Ta认为要把新的没有过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才对,才罢休。所以,想想,我们为什么去创造艺术和记录,是因为我不相信我们看到的东西,或者觉得那个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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